第4章

上海秋風漸起，淮海路兩側的梧桐投下斑駁的影子，不時掉下一兩片枯卷的落葉，踩上去沙沙作響。張海潮從梧桐樹下走過，心情有些複雜。雖然剛才對薛阿土說出那番話，讓他過癮了幾分鐘，但很快，他就清醒過來，意識到自己又堵死了一條路。剛才在路上，他明顯能感覺出劉涵的擔憂，雖然他沒有說出來，但有時，沉默比言語更複雜和意味深長。張海潮稍稍集中了一下精神，現在，他暫時還不能想這些事，他還得去安撫一個最重要的人。
張海潮打開房門時，看見黃林希在客廳里，正往巨大的行李箱里塞東西。他趕緊快步走過去。
「林希，你這是做什麼？」
「收拾東西回美國啊，我在這裡多礙你的事啊。」
「看你說的，沒有你，我在國內還幹個什麼勁？別說晶元了，連個夫妻肺片都做不出了。」
「你少拿話哄我。張海潮，我算是看透你了。我讓你去找薛總你不肯，一見到你那個師妹，你就屁顛顛地去了。你什麼意思？你是想告訴全世界我不如外人對吧？」
張海潮嘆了口氣，說：「你看你，全擰了。我哪是那個意思。好了林希，你還懷著孕呢，先休息會，聽我把事情跟你講一遍。如果我講了，你還是不滿意，我幫你收拾，我送你回美國，怎麼樣？」
黃林希白了張海潮一眼，有些不情願地放下地上的行李箱，將雙手叉在胸前：「行了，有什麼故事，你趕緊編吧。」
張海潮苦笑道：「你還記得之前你在辦公室跟我說的那番話嗎？你讓我上戰場就不要考慮拿什麼武器，我聽進去了。但我這個人的脾氣你也是知道的，好面子，雖然你的話有道理，但我也不能厚著臉皮主動去找薛阿土吧？正好今天薛阿土派江薇上門來談這個事，我就順坡下驢，答應跟薛阿土見面。所以說，見面的事跟江薇無關，主要是因為你跟我說了那番話。」
黃林希將信將疑：「你說的是真話？不是因為你那個師妹？」
「當然。你是知道我的，我不會撒謊。」
「然後呢？」
張海潮愣了一下：「然後什麼？」
「今天發生這麼一件事，你一句你不會撒謊就沒了？」
張海潮問：「這還不夠嗎？」
黃林希看著張海潮，自嘲般地笑了笑，說：「如果換了別人，肯定不夠，可這話從你嘴巴里說出來，我怎麼就一點懷疑都沒有了。」
張海潮輕輕摟住了黃林希，低聲道：「因為我說的就是真話，你沒理由懷疑啊。」
黃林希掙脫開來，說：「你少來，今天的事沒完，還得以觀後效。」
「行，觀多久我都認。那你不回美國了吧？」
「美國還是得回的，但不是生氣，是不想拖累你。你現在這麼多事，我又幫不上你忙，眼看著肚子又一天天大起來，你哪裡顧得上來？」
張海潮摸了摸林希的頭髮：「讓你受委屈了。」
「你可別太得意，我很快就會回來監督你的。把你這麼一個優質男人放在國內，我怎麼放得下心？」
兩個人不由地相視一笑。
溫存片刻，黃林希忽然問：「你怎麼不再問問我為什麼去找薛阿土？」
張海潮說：「不用問，我猜得出來，你都是為了我。林希，你放心，我一定會把晶元做成功的，我不會讓你失望。」
林希靠在他的肩頭，張海潮看不到她的面容，卻知道她此刻一定是充滿信任的堅定神情，可他的心情有些複雜。他不希望她回美國，但眼下的情形，自己的確也不好將她留下來。他知道家庭的溫柔鄉會消磨自己的鬥志，他現在還記得剛跟林希結婚時，自己四五天都沒出家門，甚至連公司的事都不想管了。這種老婆孩子熱炕頭的生活讓他感到舒適，絲毫不想打破。當年讀《三國演義》，看到孫權將妹妹嫁給劉備，以消磨其雄心，覺得這一筆是那麼不可信，可現在，他卻對作者佩服無比：這就是人性。這次回國創業也是如此，黃林希在他身旁，他始終有種強烈的過小日子的意願，可這樣的想法，對於一家初創公司的領頭人來說，太奢侈了。他必須全神貫注，才可能將公司帶上正軌。
張海潮正出神，手機突然響了起來，是胖子的電話。
「海潮，有戲了，有戲了！我老闆在香港聽人說起了你在美國的成績，這下對我的推薦不懷疑了，準備下，馬上見一面。」
張海潮和黃林希驚喜地對視一眼，緊緊相擁。